不昼港

纯白景

 @斂 桑点的结婚主题/

  

 

阿鲁巴还小的时候，居住的镇子上有个教会在。但他们家没有人有去教堂的习惯，所以他从来都是远远眺望那白色的外墙，对那栋建筑的印象不过是很白很高罢了。庄严的尖顶、巨大的管风琴、排成行的木椅子，他都一概不知。关于那栋建筑，他所知道的活动，也不过是会发生在礼拜日的婚礼。

有婚礼举行时，以教会为中心的半个镇子都会热闹起来。阿鲁巴曾在和母亲一同出行时碰见过一次，当时的钟声环绕着他的耳朵，叫耳蜗都共振了起来。他问他的母亲：“为什么要敲钟呢？”

哎呀呀，他的母亲用简洁的面孔微笑了，有好事发生了哦。一起去看看吧？

他懵懵懂懂地跟着母亲一起混进了人流里，通向平日里没怎么去过的教堂。那个年纪的阿鲁巴踮起脚来也只能看到大人们的腰，所以他们花了一点时间挤到了最外层，错过了看婚车的时机，新娘已经在走红地毯了。

新娘的面孔早就被时间模糊，可阿鲁巴却一直记得目睹时的震撼。那位他不认识的女性身着白色的婚纱，纯洁无瑕，像被缠绕着薄薄的云，又像身披白雪。

真美啊。一个孩童莫名其妙的为此热泪盈眶。一定很幸福吧。

新娘要在人们的簇拥下，挽着父辈的手臂走过新娘之路，踏着钟声进入那栋建筑，在上帝与神父的见证下，与新郎交换誓言和戒指。他的母亲在他耳边这么告诉他。誓言是：无论困苦幸福，无论贫穷富裕，无论疾病康健，都彼此相伴，互敬互爱彼此珍重，直至死亡把我们分开。

从这开始，就要两个人一起活下去了。

两个纯白的生命在欢声中结合的美丽光景，深深扎根在了他的记忆里。

 

——做了一个很久以前的梦，醒来时的心情就好像与故人久别重逢后又匆忙分别一样，既怀念又惆怅。

才睁开眼的阿鲁巴细细品味着这淡淡的忧郁，稍微在树下躲了一会儿懒，很快就被克莱尔西昂拿火腿捶醒了。早餐就不要吃这么油腻的东西了啦。

昨夜的细雨把世界都洗了一遍，要不是阿鲁巴半夜起来设了个魔力结界，他们都要被淋成落汤鸡。其实他们本就驻扎在一个镇子的附近，因为克莱尔西昂死活不愿意进镇子里去，所以他们照样以天为被以地为床。

这没有什么不好的。如果这时候的世界上他的踪迹被留在了他人的口里，那才是需要担心的事情。

他们准备简单的来点早餐以后就继续上路。钟声的响起很突如其来。那本应该是十分渺远的，但是他们都有着过于发达的五感。阿鲁巴不由得停下了正在片火腿的动作，静下心在草叶香气间去聆听那遥远的声音。

当——当——当————

不是报时的钟声。克莱尔西昂也停了下来，抬起一张黑眼圈太重以至于叫迷茫都显得杀气沉沉的脸。

“啊。”才做过一个梦的阿鲁巴恍然大悟，“是婚礼的钟声。”

旅伴看似毫无兴趣地“哦”了一声，却被精通罗斯学的阿鲁巴读出了一点其他的情绪。他一边把片好的火腿穿在洗净的树枝上，一边说：“又有人结合了。新的生命会不断诞生的。”

克莱尔西昂嗤之以鼻：“有些人还是一辈子都别结婚的好。”

火焰升了起来。今天稍微烤嫩一点吧。阿鲁巴拿出佐料和牛奶，不需招呼，他的旅伴很自在地就在他的对面坐下。对于一个细雨淋湿的早晨来说，真是一份味道太重的早餐。

“可是大家一般都要结婚的。毕竟是生命的延续方式啦。”

少年在钟声里静静地问：“你难道觉得我的血缘有延续下去的必要吗？”

“生命的延续也不止这种办法啊……不过我想，”阿鲁巴试了试生熟，在溢开了满嘴的肉味里不太是滋味地说：“你可能确实不会有子女吧。”

“当然吧。我可没兴趣结婚。”

“不过结婚并不只意味着生儿育女。更多的时候，是两个个体结合的仪式。”胡椒，孜然，柠檬汁和盐，阿鲁巴将这些洒下，“我们被生下来时都是一个人，因为这样的契约而在世界上有了另一半，很棒不是吗？”

“不需要。”执拗的少年说：“我只想静静地完成我的使命，然后一个人去死。”

“不要说那么寂寞的话嘛……你的人生一定也还会有好事发生的。”

仅仅是那半秒钟里，克莱尔西昂瞪大了眼睛，然后他叹了一口气，看似貌不经心地说：“最坏的和最好的都已经发生过了。”

就连一句谢谢他大概也说不出口吧。阿鲁巴想，但是没关系，我知道你会在旅途的尽头碰见什么，在那之后又还会有什么，所以没有关系，你一定可以作为自己得到幸福的。

钟声还在继续，有小小的白点升上了天空，大概是有人放了鸽子。

那么应该就是现在了。阿鲁巴早餐也不吃了，揪起几根草叶开始不太熟练地编制指环。他的旅伴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在干什么，只是一边撕扯着肉片一边看他动作。

草叶太过锋利，阿鲁巴的指头上被割出了一两道口子后又迅速地愈合。完成品是模样不太好看，却沾染上了他的魔力，他干脆用魔力把指环的边缘都整平了。

“手给我一下。不，是左手。”阿鲁巴接过那只代表了信任的手，在对方不可置信的目光里给无名指套上了，在克莱尔西昂有机会把手挣脱出来前，将简陋的指环推向了指根。

“你干什么？！”少年还是挣脱了出来，却没有把指环马上摘掉，一副狐疑但是心惊肉跳的表情瞪着他。阿鲁巴忍不住前仰后合起来，原来这个人以前那么像一只不亲人的小狗崽啊。

“这里也没有更好的戒指啦。我听说，结婚时誓言是和戒指一起交换的。这只是来自我单方面的，只是我想要祝福你而已。”他说：“无论困苦幸福，无论贫穷富裕，无论疾病康健，我都会祈愿你能勇敢坚强地走下去。”

而后，最终到达幸福的终点。

“……祈愿又有什么用。”

“嘛，难讲啊。我站在这里，说不定是我的愿望的结果呢。”他低下头把自己的额头和少年的靠在了一起，一边蹭一边像只打呼噜的猫一样笑了起来，因为少年拼命地皱起眉头、藏住情绪的表情一览无余，“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被神所爱，变得幸福起来。”

“好恶心！”克莱尔西昂的脸扭曲了一瞬，但是阿鲁巴知道那是要隐藏什么，毕竟对方自己都说出来了：“……要是你找个教堂认认真真地来一次。也不是不能答应你。”

“诶，诶？我们不需要吧……等等，为什么突然魔力暴涨了？等等，等等，为什么突然打我！！”

耳畔的钟声还在回响着。

教堂——神存在的地方。人们有时在那里死，有时在那里生，有时在那里结合。一切都发生在神的见证下，就好像这样就能有什么被约定好一样。

那是离他们都太远的地方。他们不是白色的，他们也没有得到祝福语欢声。但是没有关系，誓言就存在于这里，毋庸置疑。所以其他的——当然，包括婚礼和教堂——全都不需要了。

 

 

 

 

 

在已经发生过了、却又还在远远好久之后的一个闷热夏夜，阿鲁巴在买下一份红豆蜜饯冰时观察到了罗斯左手无名指上的一圈印记。他无心的问了一句，于是就再也没有忘记。

“是个效果强过头的诅咒。”当时他眼前的人嘴角沾了红豆馅，他还在想是要提醒他然后准备迎接拳头还是不提醒他让他丢个一时半会的脸后再迎接殴打，罗斯就说了下去：“所以我又遇见了你。”

一朵烟花升空了。一瞬间世界被照亮成了一片纯白的景色。

 

魔勇牌自动贩卖机

 

跟心友@普绒 讨论出来的自动贩卖机魔勇

……不知为何，写完后感觉自己异常的弱智（（

 

 

 

不知从何时开始，在世界尽头有了一台自动贩卖机。只要是能去到那里的人，都可以买到幸福和奇迹。

每天最早来的客人都是一个粉色头发的小女孩，头上有一对小翅膀在扑棱扑棱着。她有一个如雷贯耳的姓氏，而且如今父母双全，理论上来说没有什么她得不到的东西。但是每天她都会出现在这里，向自动贩卖机里投进硬币。

滚出来的幸福和奇迹都会得到具体的形状，有的时候是棉花糖，有的时候是薯片，有的时候是O达果汁。女孩从不按按键，因为她知道她的愿望一定会得到满足。那就是每天早晨出现在这里时，自动贩卖机的灯仿佛从沉睡里醒来一样发出的红光，并对她说的每天第一句“欢迎光临”。这就够了。然后她会开始每天的寒暄。

“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昨天晚上我睡觉时牙痛痛醒了，真的好痛啊。”

“欢迎光临。”

“痛得我都哭了，我去找我吗妈，我妈掰开我的嘴看了一眼，说我蛀牙了。结果我的零食都被没收了！”

“欢迎光临。”

“哎哎，我现在可是一点存货都没有了，幸好还有你在。今天我想喝芬O果汁！第一次见面时的那种！”

自动贩卖机沉默了，一通灯光闪烁过后，滚出来一套牙齿清洁组合。不可置信的女孩在“谢谢惠顾”声里高声表达了不满长达三分钟，最后哭着走了，不过买到的东西也没忘记带上。

基本把这台自动贩卖机当作一般的自动贩卖机使用的也就只有她了。

 

每周一次，会有一个皮肤黝黑的客人来。

“我今天，想要大魔法师的传记。”这个客人十分严肃地说：“虽然原世界线的版本已经全部收集完毕了，这个世界的勇者传也基本集齐了，但是前不久我才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性……其他世界线的！大魔法师传记！作为奇迹贩卖完全okay吧！”

“谢谢惠顾。”

“等一下，我还没投币呢。等我找找……唉，来的路上有限定勇者徽章发售一不小心买太多了零钱都没有了。不过幸好我有准备大钞，虽然是回去的路上准备买一打勇者月刊的。不过月刊什么时候都能买啦。”

“谢谢惠顾。”

“为什么吐出来啊！是大钞不行吗！”

“谢谢惠顾。”

“什么，不对，原来是赶客的意思吗！！”

虽然这位客人从没有得到过自己想要的东西，因此也更执拗地一枚一枚往贩卖机里狂塞硬币。但这个客人塞进去的硬币全都会被吐出来，只有在客人真正消沉的时候吐出来的硬币中才会悄悄混进一个勇者证徽章。发现如此的客人热泪盈眶，反而更加狂热了，向着自动贩卖机废人的路途狂奔而去。

 

天气晴好的时候，会有一个头发只染了半截的客人来。他总是精神劲十足，要的也是很简单的东西，是受欢迎的客人之一。

“Hello！今天天气真好！所以我就来看看了，怎么样，生意还不错吗？”

“欢迎光临。”

“上次的捕虫网真的很好用诶，抓到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东西！没想到连那种生物都抓得到啊，不愧是奇迹的捕虫网，真是太厉害了！”

“欢迎光临。”

“其实本来想要把西碳一起抓来的，但他总是不愿意，今天也被他跑掉了。抱歉，下一次一定会和露基一起联手把他赶过来的！”

“欢迎光临。”

“那么今天要买什么呢……唔唔，其实我已经从你这里得到了很多，奇迹和幸福已经太多太多了，这样吧！”客人笑了起来，“我就把许愿的机会送给你吧！许什么都可以哦！虽然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但是我很希望你能得到你想要的。”

这真的是一位让人非常舒心的客人，他的笑容就好像晴天一样。今天他投进来的硬币换到了一大把烟花，那一定是璀璨到让人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奇迹一般的烟花。去和朋友们一起放吧。那个人看到了能笑一笑就好了。

 

很偶尔很偶尔时，才会有一个特殊的客人来。他的头发是黑色的，眼睛是和自动贩卖机的灯一样的赤红色。

“每次来都觉得蠢得很，到底还要在这里多久。”这个稀客大声地叹气：“真是讨人厌。下次拿球棒来砸了算了。”

自动贩卖机的灯光一通闪烁。

“喂。”客人说：“……就不能出个声吗，我听他们说会出声的啊。”

自动贩卖机的灯光一通闪烁：“欢迎光临。”

“真是的……”

他叹了口气，准备投币。手指还没有碰到投币口，自动贩卖机却响了起来。伴随着商品出仓的音效，各种各样的幸福和奇迹都掉了出来，和平快乐金钱美食健康，年轻恋爱团圆地位勇者之剑，一个劲的全都跑出来了！太多了，太多了，直接把出口都堵住了。

客人目瞪口呆，自动贩卖机却仍然还在出血大放送。他不由得边叩着机身边大声喊：“别出了！！够了，我要什么我自己找！”

自动贩卖机这才停了下来，灯光亮了一通又一通，像是被吓到了，又像是在邀功。

客人蹲了下来，在一地的幸福和奇迹里一个一个地找他想要的。但是这个不是，那个也不是。他很有耐心，他一直找啊找，找啊找啊，自动贩卖机在这期间一直继续在往外吐商品，堆在出口的东西不断增加，可是客人直到找到最后把出货口都清干净了也没有找到。在薄薄的暮色里，他不由得恼怒地站起来大吼：“找不到啊！！”

但是把所有的幸福和奇迹全都吐干净了的自动贩卖机里，已经空空荡荡了。客人紧紧地皱起了眉头，眯着眼睛看着这台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的自动贩卖机，无处可去的手垂在腿边，没有把任何幸福与奇迹捡起来的打算。

“……我只是想再见你一面。”